旅游景區or世界遺產 張家界如何破除身份之惑？

石奇、水清、樹茂，游客紛紛前往，旅游收入超GDP總量50%，景區身份對張家界有著不可言喻的意義。峰林突兀、峽谷縱橫，獨特的地貌讓張家界列入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世遺”身份顯赫。雙重身份，卻給張家界帶來了莫大煩惱：被指過度開發，它兩度被聯合國“黃牌”警告;經營與維護糾葛，開發與保護抗爭。成為聯合國“世界遺產”22年來，張家界一直試圖破解身份之惑。

考驗：兩得黃牌，兩度摘除

11月是張家界的旅游淡季，連主要客源地廣州飛來的航班上，都留有數十個空位。市區酒店的大堂寥寥無人，工作人員稱，這是一年中難得的“歇腳時間”。

進入景區尤其上山后，沿途可見成批身著亮色外套和專業登山鞋的中年婦女，基本上每人佩戴一個胸牌，上面寫著白底黑字的韓文名字，導游稱“韓國游客是支撐張家界旅游發展的重要力量”。韓國游客顯然被眼前的景色驚呆，有的眉飛色舞地跟同伴交流，有的望著美景連連驚嘆，更多的則是跟奇山異石合影賣萌，各種自拍神器紛紛上陣。一陪同母親前來的韓國女大學生告訴記者，這是她們第一次來中國旅游，張家界的風景“令人震撼”。

行色匆匆的旅行者不會知道，僅在兩個月前，眼前如仙境般的張家界，才剛剛摘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給出的“黃牌”——兩年前，因“向公眾科普地球科學知識不足”等原因，張家界被“黃牌”警告;經過兩年整改，今年9月23日，張家界通過評估，“黃牌”警告被摘掉。

這其實是張家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示的第二張黃牌。1992年張家界被聯合國列入“世遺”名錄，借著這塊“金字招牌”，張家界旅游、交通、住宿、飲食業蓬勃發展。1998年張家界領到了第一張黃牌，聯合國給出了“城市化將破壞自然界”的警告。張家界在隨后幾年推倒了大量粗制濫造的人工建筑，重現一片青山綠水。2004年，張家界不僅摘掉了“黃牌”，還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吸納為“世界地質公園”網絡中的一員。時間來到200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地質公園網絡執行局對張家界提出10項改進建議，4年后再評估時，卻發現只整改了其中3項，遂對張家界亮出第二張“黃牌”——要求整改，2年后再評估，若不合格將被除名。

這一次，張家界再度努力，成功摘除黃牌。

困境：歷史遺留包袱與開發過度之名

“聯合國亮‘黃牌’，對景區的完善其實是個好事情。” 提及1998年的那次 “警告”，現任張家界市旅游局黨委書記、局長丁云勇表示，張家界歷史上確實犯過一些錯誤，但及時糾正后反而對景區的提升有幫助。

丁云勇稱，有些破壞來自歷史遺留，須借助外力才能解決，“景區的賓館酒店有礙觀瞻，我們早就想拆除，但由于一些原因沒法動。”自稱在張家界旅游系統工作幾十年的丁云勇表示，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當他得知有聯合國專家要來景區做評估檢測時，便故意安排了“能看到粗制濫造建筑”的線路，最終借聯合國專家的力量要到資金和權限，在他親自指揮拆掉了景區的房子。

抖掉歷史遺留包袱，張家界成功“摘牌”，還贏得輿論一致贊譽。不過很快，張家界又陷入了另一重指責，那就是過度商業開發對環境資源帶來的沖擊。丁云勇說，作為世界遺產，張家界的資源具有唯一性，是張家界發展旅游的珍貴稟賦，當地從上到下都清楚這個現實。不過只要有開發，就會對水體、空氣帶來破壞，也勢必帶來固體垃圾污染。“但是如果封閉起來，不讓人看，怎么發展呢?不讓大家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恐怕不行!”

延伸：景區保護的錢，從何而來?

為保護景區，張家界也在做出“犧牲”，如最能拉動GDP增長的第二產業。張家界市委常委、副市長程丹峰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稱，“有污染的工業企業，基本上到不了張家界，張家界不會讓你來生產。”主動放緩第二產業的結果是，旅游收入占GDP總收入的50%以上，張家界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以“旅游立市”的城市。

沒有第二產業作支撐，就業容量不足的問題便開始凸顯。多名的士司機和酒店工作人員稱，旅游業確實帶動了部分人發家致富，但當地已然有不少待業人口，他們更多選擇到廣深等沿海發達城市打工維持生計。“如果不是為了照顧老人小孩，我不會回來，開出租車賺不了多少錢，還是打工強”，搭記者進景區的出租車司機王先生稱，他曾在廣佛莞等地打工，身邊很多人都更愿意“走出去”。

而大量旅游人口的到來，又是否刺激了當地財政收入?張家界市副市長程丹峰接受媒體采訪時稱，旅游是富民而不富財政的。政府財力有限，一些整改與保護便難以推進，這也是2008年聯合國給出的十項建議，張家界方面四年里只對其中三項給予了實施的原因，諸如世界地質公園的logo更新、科普教材的通俗化編印、環境教育項目的開展等，都是在2012年聯合國亮出“黃牌”后才緊急付諸實施。有媒體報道稱，為了摘掉這張“黃牌”，張家界耗資近2億元。

記者了解到，西方一些列入“世界地質公園”的景區，保護工作都由政府出資完成。當地一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務人員表示，政府缺錢做“景區保護”，就必須引入大的公司進入，“現在不少大型房企都進來了。”

解決：朝適度利用轉型剔除身份尷尬

今年正好是張家界身為“世界地質公園”的第十年，作為地球歷史“教科書”的地質公園，接下來會有何改動?而穩居“世界遺產名錄”22年的張家界，又將作何轉型?

可以肯定，“世界遺產”和“旅游景區”的身份矛盾，將持續在張家界身上延續。但是，從更具未來、更有可持續性的角度考慮，“遺產保護”和“設施開發”立分伯仲，至少在丁云勇看來，天平已經往前者傾斜了。

他告訴記者，張家界的旅游收入大體方向是往上升，前年突破200億，去年是212億，今年的目標是突破230億。不過，為了不對景區構成太大壓力，當地已經開始控制游客接待量，如前年張家界的游客接待量是3590萬人次，去年就減少到了3440萬人次。

除了對游客總量進行控制，景區內的規劃和提升也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一方面，景區實行連票制，即游客買一張門票，四天內可任意進出景區大門;另一方面，景區也在對纜車、天梯等做提升，改造后游客運載量將至少翻一番，大大緩解景區內階段性排隊的狀況;此外，管理方準備把景區設計成單循環觀光路線，游客須順著一個方向前移。

“這些努力，都是為了盡量讓游客不在山上過夜，最大限度地減少游客對景區破壞。只要有人住，就會有破壞，有污染。”丁云勇稱。這些做法已經在局部景區見效。一些“回頭客”告訴記者，再來張家界，體驗較以前有明顯提升，“道路更干凈，垃圾更少，服務更周到。”目前，張家界仍在對山上的房子進行整理，并為游客免費發放科普小手冊。諸種做法，凸顯了保護“世遺”的決心與智慧。

既享受“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又不忘卻保護和科普之義。張家界兩得黃牌，兩度摘牌，一放一收間，印證了那句老話：放棄狹隘的短視利益，從長久著眼，才可以真正讓遺產“可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