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淡物質與追求精神的詩句—放寬心態看淡一切的詩句
蘇軾和黃庭堅的兩首《薄薄酒》,告訴你人活著要看淡一點,別那么汲汲于名利
蘇軾《薄薄酒二首》
其 一
薄薄酒,勝茶湯;
粗粗布,勝無裳;
丑妻惡妾勝空房。
五更待漏靴滿霜,
不如三伏日高睡足北窗涼。
珠襦玉柙萬人相送歸北邙,
不如懸鶉百結獨坐負朝陽。
生前富貴,死后文章,
百年瞬息萬世忙。
夷齊盜跖俱亡羊,
不如眼前一醉是非憂樂都兩忘。
其 二
薄薄酒,飲兩鐘;
粗粗布,著兩重;
美惡雖異醉暖同,
丑妻惡妾壽乃公。
隱居求志義之從,
本不計較東華塵土北窗風。
百年雖長要有終,
富死未必輸生窮。
但恐珠玉留君容,
千載不朽遭樊崇。
文章自足欺盲聾,
誰使一朝富貴面發紅。
達人自達酒何功,
世間是非憂樂本來空。
這兩首詞寫于蘇軾在密州任職期間,是內容緊密相連的一組詞,兩首詞內容前后照應,必須對照起來理解。
這一組詞取法于老莊的道家思想。老子云:"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莊子《齊物論》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在莊子看來,生與死一樣,富貴與貧賤一樣,既然如此,人們應該看淡世間的榮華富貴,以超然的心態,過心靈無拘無束的生活,這種生活的最高境界便是"逍遙"。蘇軾這兩首詞以戲謔的筆墨,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超然物外、樂觀曠達的心態。
第一首前五句觸物起興,說淡薄之酒,總比粗茶淡水要好;粗麻布衣,總勝過衣不蔽體;家中妻妾丑陋,總強過獨守空房——經過層層對比,顯示出達觀者的知足常樂思想,即俗語所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意思。
但詩人并不僅僅是要表達這個意思,接下來的詩句,作者對世人趨之若鶩的功名富貴進行了嘲諷和批判:詩中言道,當大官的人,天未明就要起身上朝,在殿廷等待朝見皇帝,天寒地凍,靴子上結滿了冰霜,苦不堪言;還不如辭官歸田的陶淵明,三伏天尚高臥于北窗之下,清風撫身樂逍遙。那些王公貴族,死后萬人送葬,金縷玉衣,珠襦玉匣,何等榮耀,但終歸還是要被埋葬在幽暗的墳墓之中;還不如那些粗布麻衣、獨坐街頭享受溫暖陽光的閑人。
因此,詩人感慨地說:什么"生前富貴,死后文章"?百年一瞬,萬世空忙!不管是為"名"而死的伯夷叔齊,還是為"利"而亡的盜跖,結果都是歸于塵土。還是拼此一醉,是非憂樂都兩忘吧!
第二首在第一首的基礎之上,又更進一步闡發了第一首所描繪的種種人情世態所體現的意義,美與丑、富與貧、永久的聲名與暫時的歡樂,其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是非憂樂本來就是虛無,又斤斤計較什么?曠達的人天性就是如此,并非喝了幾杯酒便能夠變得曠達。
"薄薄酒,飲兩鐘;粗粗布,著兩重;美惡雖異醉暖同,丑妻惡妾壽乃公。"這三句是說,淡薄之酒,喝了雖然口感不如名酒,但是喝多了一樣會醉;粗布麻衣和綾羅綢緞,穿起來一個漂亮一個丑,但是對于冷暖的感受卻是一樣的;家中的丑妻惡妾確能使夫君長壽,因為是非少了,就不會招來禍端,也不會戴綠帽子。
"隱居求志義之從,本不計較東華塵土北窗風。"這兩句是說隱居本來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志向,追求人生的道義,所以就無所謂東西南北,居處的好壞。
"百年雖長要有終,富死未必輸生窮。"這兩句是說,人生百年,雖然很長,但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
"但恐珠玉留君容,千載不朽遭樊崇。"這兩句說,有錢的人死了,用珠玉裹尸,以求得"千載不朽",但他們沒有料到,這正招引來強人掘其墳,掠其寶,奸其尸,辱其身,其下場卻更為悲慘。樊崇是漢代赤眉軍的首領,這里指掘墓挖墳的強盜。
"文章自足欺盲聾,誰使一朝富貴面發紅。達人自達酒何功,世間是非憂樂本來空。"這四句是說,什么"死后文章,名垂千古",只不過是些欺騙瞎子和聾子的鬼話。誰能使他們一生富貴,臉留紅潤?到頭來,終不免一死,送進墳墓。富貴功名沒有什么了不起,珠玉金錢也買不了他們的命。因而通達事理的人都能瞬息萬變自我曠達,這并非飲酒便可一達到的,而是因為世間的是非憂樂本來就是一場空呀!蘇軾在這里完全是在抒懷言志,具有"以詩為詞"的韻味。
可以認為,這兩首詩是蘇軾用詩的語言把莊子的《齊物論》演繹了一遍。其"俯仰人生笑空明",具有"超然物外"的哲理情思,也可以說是蘇軾在密州所創造的"超然詩"的一種酣暢淋漓的表現。
蘇軾的這兩首詞出來之后,當時有許多仿作,其中黃庭堅的比較出色,流傳甚廣。于石的《薄薄酒》通俗易懂,也可一觀。在網上流傳的"薄酒可以忘憂,丑妻可以白頭。徐行不必騎馬,稱身何必狐裘"這幾句,便是出自黃庭堅的《薄薄酒》。我把黃庭堅和于石的詞附在下面,大家可以欣賞一下。
黃庭堅《薄薄酒二章》
其 一
薄酒可與忘憂,丑婦可與白頭。
徐行不必駟馬,稱身不必狐裘。
無禍不必受福,甘餐不必食肉。
富貴于我如浮云,小者譴訶大戮辱。
一身畏首復畏尾,門多賓客飽僮仆。
美物必甚惡,厚味生五兵。
匹夫懷璧死,百鬼瞰高明。
丑婦千秋萬歲同室,
萬金良藥不如無疾。
薄酒一談一笑勝茶,
萬里封侯不如還家。
其 二
薄酒終勝飲茶,丑婦不是無家。
醇醪養牛等刀鋸,深山大澤生龍蛇。
秦時東陵千戶食,何如青門五色瓜。
傳呼鼓吹擁部曲,何如春雨池蛙。
性剛太傅促和藥,何如羊裘釣煙沙。
綺席象床琱玉枕,重門夜鼓不停撾。
何如一身無四壁,滿船明月臥蘆花。
吾聞食人之肉,可隨以鞭樸之戮;
乘人之車,可加以鈇鉞之誅。
不如薄酒醉眠牛背上,丑婦自能搔背癢。
于石《薄薄酒》
薄薄酒,可盡歡。
粗粗布,可御寒。
丑婦不與人爭妍。
西園公卿百萬錢,
何如江湖散人秋風一釣船。
萬騎出塞銘燕然,
何如驢背長吟灞橋風雪天。
張燈夜宴,不如濯足早眠。
高談雄辯,不如忘言。
八珍犀箸,不如一飽苜蓿盤。
高車駟馬,不如杖屨行花邊。
一身自適心乃安,人生誰能滿百年。
富貴蟻穴一夢覺,利名蝸角兩觸蠻。
得之何榮失何辱,萬物飄忽風中煙。
不如眼前一杯酒,憑高舒嘯天地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