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對當代女性的啟示-傷逝對當代女性的啟示和感悟
《傷逝——涓生的手記》是魯迅先生唯一一部描寫青年男女愛情的小說,創作于1925年。小說以男主涓生內心獨白的形式,講述了他與女主子君相知,相愛,最后黯然分手,落得一個被悔恨所“傷”,一個芳魂已“逝”的悲劇故事。
《傷逝》自問世以來,讀者對它的解讀有諸多角度。有人說它講述了“更新,生長,創造”的愛情保鮮方法,有人說它反映了婚戀自由和社會制度間的沖突,還有人認為這是魯迅先生借愛情故事影射他與周作人之間破裂的兄弟關系。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讀《傷逝》時,看到的是作者對男主涓生懦弱和自私的嘲諷,以及在五四時期的社會背景下對女性追求自由的啟發??少F的是,這種啟發在今日仍有余熱。
子君和涓生初識時,他是個有先進思想的新青年,她是白紙般稚氣純真的少女。子君常常拜訪涓生,聽他談家庭專治,談打破舊習慣,談男女平等,談泰戈爾,談雪萊。子君來自封建舊家庭,她的“覺醒”多半來自于與涓生的交際,雖然家中長輩反對她與涓生有來往。從某種角度來說,涓生是子君的“啟蒙者”,她對涓生是有崇拜之情的。
這種盲目崇拜在半年的時光中,不知哪一天就變了味。談及婚姻,子君擲地有聲:“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這句話大大觸動的涓生,鼓舞了他勇敢向子君表白。
當涓生單膝跪地,握住子君的手求愛時,她以羞紅了臉頰的沉默應承了。此時的子君滿心只有“愛”和“自由”,對未來可以預料的艱辛和柴米油鹽對感情的腐蝕能力毫無知覺。
子君和涓生在找住處時,頗費了一番周折。自由戀愛在當時是被看作傷風敗俗的,更何況是未婚同居。終于,二人在京兆胡同找到了兩間南屋作為安身之所,開始經營他們的小小家庭。
同居后,子君養了四只小油雞和一只白色的巴狗,取名阿隨。在這里有一個小細節:涓生不喜歡“阿隨”這個名字,但子君這樣取了,他也只好這樣叫?!半S”的意思通常是“跟隨”,在夫妻之間則多用作“夫唱婦隨”。涓生討厭這個名字,反映出他并不喜歡被人依附的感覺,這為他日后拋棄子君埋下伏筆。
子君為了照顧好涓生,維護這個以愛建立起的家庭,在瑣碎的家事里辛苦操勞。她不再讀書,沒時間和涓生散步,甚至連“議論的沖突和意思的誤會”也沒有發生過了。子君停止了思考和成長,在不知不覺中淪為了涓生的附屬品。
涓生失業,子君表現出的怯弱使他十分不快。在糧米無以為繼,不得不吃掉四只油雞,并將阿隨拋棄至野外后,子君表現出的凄然是涓生沒有預料到的,他更加認為子君已經喪失了對生活的勇氣。涓生的愛隨著子君失去初見時的無畏和越來越接近“家庭婦女”的狀態而漸漸消失。
雖然文中無法將子君的心理活動呈現出來,讀者也不難猜到,在阿隨被涓生親手拋棄后,子君對自己的未來是有所預感的。實際上,阿隨就像是子君的分身,是她人格和境遇的影子。
終于有一天,涓生說出了那句“我已經不愛你了”,徹底擊碎了子君對愛情的幻夢?!皢⒚烧摺变干唤o予了“被啟蒙者”子君領先于時代的思想,但也僅僅是如此了。在未見曙色的凌晨醒來,對于子君來講是悲哀的,因為一腔熱血對抗不了骨子里的陳舊觀念和女子無法掌控經濟權的社會制度。子君只能清醒的看到愛情在饑餓中走向滅亡。
如果只讀一遍《傷逝》,涓生隱匿在悔恨中的暗黑屬性可能會被忽略。這與作者匠心獨運的寫作手法有很大的關系:文章全篇以涓生的自白為故事的講述方式,涓生傳達給讀者的只是故事里男主“想要”傳達出的,未必是客觀實情;而作者視角又凌駕于男主涓生之上,可以在涓生的敘述的細節中夾帶真正想傳達的“私貨”。這種嵌套使得文章有更豐富的內涵和更復雜的主題。
涓生最開始向子君表達愛意時,真心里就帶著點玻璃碴。他以西方電影中的禮節半跪著求愛,本是極浪漫的一件事,但在后來,每一次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都覺得“愧恧”,也害怕子君在記憶中看到那一幕。他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可笑的”。
在租房子和買家具時,他籌到的錢不是很夠,子君賣掉了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環。涓生阻攔她,但她定要賣,他也就借坡下驢,不再堅持,并找了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我知道不給她加入一點股份去,她是住不舒服的?!?/p>
在新家僅同居了三星期,有了朝夕相處和肌膚相親,涓生心中就對子君產生了莫名的隔膜。明明是自己的激情消退,他卻勸說子君:“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strong>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句被奉為愛情圭臬的話可能只是涓生新鮮感消失后的托詞。
涓生失業,子君擔憂二人的生計,表現出了一點怯弱。這本是人之常情,涓生卻覺得失業是一個“微細的事情”,沒想到子君會受到這么深的影響。他從來就沒有真正關心過子君的內心世界。
在感情里,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起了嫌隙,那么她做什么都是錯的。涓生在家譯稿,子君叫他吃飯,他覺得自己被打擾,刻薄的說“子君的功業,仿佛就完全建立在這吃飯中”;子君將食物分給餓得奄奄一息的阿隨和油雞,他認為自己的家庭地位“不過是叭兒狗和油雞之間”。
在拋棄阿隨后,涓生認為自己的生路其實很廣闊,目前承受的困窘都是為了子君,否則自己是可以遠走高飛的。他說將這個想法暗示給子君時,子君沒有懂。這里我更傾向于子君是不愿意懂,她不想承認愛情會如此輕易的被生活的困頓擊敗。
涓生決心像拋棄阿隨一樣拋棄子君,他其實也想到了子君被拋棄后只能是死路一條,但還是執意這樣做了,這次的借口是“新的希望只在我們的分離”。他告訴子君自己已經不愛她了,然后又仿佛是在替子君著想,對她說“但這于你倒好得多,因為你更可以毫無掛念的做事?!痹谒齻劾劾鄣男纳显俨逡坏?。
子君被父親接回家后,無法在嚴威和冷眼下生存下去,不久后就死了。涓生得知子君的死訊后不久,狼狽的阿隨找回了吉兆胡同。阿隨出現后,涓生第一個想法是逃離吉兆胡同,他無法面對子君分身一般的阿隨。
而文末涓生的大段悔恨和悲哀的獨白,也很難說是真正對自己間接害死子君的愧疚和自省,更多的是以這種方式卸下內心的包袱。他寫道:
我活著,我總得向著新的生路跨出去,那第一步——卻不過是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我仍然只有唱歌一般的哭聲,給子君送葬,葬在遺忘中。
涓生的種種行為,足可稱作“精致的利己主義”了。子君何其悲哀,活著的時候,被看作生活的包袱,死了以后,被看作思想的包袱,都被涓生迫不及待的遺棄。
魯迅先生在創作《傷逝》的前一年,曾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進行了演講,主題是《娜拉出走之后》。在演講中,他闡述了自己對婦女解放和追求自由等問題的意見。這篇講稿暗合《傷逝》的主題,后來有學者認為二者是互文關系。
《傷逝》中的子君,徒有一腔孤勇。在與家里鬧翻,和涓生同居后,完全依賴他生存,自由漸漸遠去,淪為可以隨時被拋棄的附屬品。這里面有三個較為重要的原因,一個是“太超前的夢”,一個是“經濟權的缺失”,一個是“觀念上的不平等”。
魯迅先生在演講中提到: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子君就是那個夢醒了之后無路可走的人,涓生給她描繪了一個自由的夢境,但卻親手打破了它。在任何時代,有夢都不是不好的,只是人不能只抱著夢不撒手,需要在追夢的過程中,“仰望星空,腳踏實地”,找到可以落在實處的方法來。
先生又說:“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strong>
子君手里沒有經濟權。她自己無法做到經濟獨立,娘家也沒有分給她什么家產。這直接導致她在生活上完全依附于涓生,而涓生變心后,將她當成拖累。舒婷在《致橡樹》中寫道: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云里。
這里面緊握在地下的根,就恰似經濟權,是兩個人共同攜手的一大基礎。經濟不獨立的女性,極容易成為攀援在樹上的凌霄花,沒有強大到可以自立的根系,就談不上自由,愛情也更容易風雨飄搖。
子君在最開始信心滿滿的說“我是我自己的,他們沒有干涉我的權利”,但在最后,也禁不住愛人變心和他人冷眼,郁郁而終?,F如今,女性雖然已經走過了最黑暗的時代,但在觀念上,仍然沒有完全實現與男性的平等和精神自由。這與舊思想的遺留和社會的大背景都有關系。
前有馬伊琍“且行且珍惜”,后有謝杏芳“我們一家人風雨同舟”,近期高管原配手撕小三的新聞也頻頻上熱搜。不管承認與否,當代部分女性在內心深處仍是依賴并愿意容忍男性的,沒有“你若無心我便休”的果決與灑脫。
女性在婚姻和職場中都是有弱勢的,這種現狀需要一代代女性的不斷抗爭和社會文明程度的上升才能完全改變,這是一場持久戰。先生在《娜拉出走后》的演講稿中也為我們指明的方向:
有一種無賴精神,那要義就是韌性。
這個韌性,是個體在性格上的韌性,也是群體在時間上的韌性。
女孩們,愿你成為一棵堅韌的樹。獨立勇敢,腳踏實地,活得自由和精彩。
作者: 愛文史的東北姑娘,歡迎關注,讓我們一起用好奇的目光看世界~